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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,杭州下沙,细雨霏霏,连日不开。
早晨7点多,滴滴司机曹国柱从杭州市江干区下沙的家里开车出发,开始一天的工作,中午吃饭休息,下午继续听单接单,傍晚六点多,他收了车回到家里,准备给放学的小儿子做晚饭。
像一般的上班族一样,这是曹师傅安适如常的若干天中的一天。
儿子的学习成绩不错,奖状贴了满满一墙。吃完饭,他们会出去跑跑步,打打拳,缓解下一天的疲累,也等在冰箱厂上班的爱人下班。
从杭州向西北400余公里,是中国改革开放具有标志意义的地标小岗村,曹国柱的家,就在小岗村南边4公里处,沿着南北贯穿小岗村的改革大道,将曹国柱的故乡与中国改革开放的地标关联在一起。
转眼,曹国柱已经从家乡走出来十几年了,即便经过岁月的漂染,他也总是面带微笑,每天都是乐呵呵的模样,看上去比同龄人要小一些。
曹国柱生于1975年,改革开放那一年他3岁,不会意识到邻村村民严宏昌等人,在一张纸上按下红手印时,对他的童年及未来成年后的生活,会带来什么影响。
是的,那时候,小岗村也没有今天这样出名,这个村庄对于曹国柱的影响,就像对四十年后的中国的影响一样。如果没有那张按满手印的纸,曹国柱可能仍然在安徽中部的无名小村里,为每一天的食物劳神费力。
而现在,曹国柱在远离家乡的杭州安家立业,他可以通过加入当下最流行的出行APP滴滴,成为接单、提供出行服务的司机,从而获得解决一家人衣食冷暖的收入。
而在他已经遥远的童年,曹国柱就像若干个填不饱肚子的乡亲一样,放学后,会和兄弟姐妹们一起割猪草,帮父母干农活,用牛犁地,生活是辛苦的,能用几分钱买个米花糖就是最幸福的时刻了。
如今父母已年逾耄耋,不愿回想曾经贫苦的过往,而对人讲起儿女们如今都在外有着幸福的生活,孙子辈中出了三个大学生,就又抑制不住喜悦。
曹国柱的大姐曹国秀,20岁时嫁给了家在后殷村的老公,这个村子在2008年与小岗村合并。大姐现在已经50多岁,在家照顾着孙子孙女三个小孩上学,老公在附近的淘金厂上班。
对姐姐姐夫来说,影响最大的是2004年,作为安徽省第二批选派农村任职干部的沈浩,到小岗村任职党支部第一书记、村委主任后,这座“中国农村改革第一村”才走上了发展的快车道,石子铺的土路修整成柏油马路,大姐回家照看父母也很方便了,家家户户住进了宽敞明亮的二层小楼,大姐还一手设计了儿子家的装修,有院子、有露台、有落地窗,是让城里人羡慕的房屋。
曹国柱没有直接享受到“小岗村的红利”,他在初中毕业后,与许多同龄的同乡一样,开始在农闲时分到长三角一些城市打工。安徽省北部和中部的诸多农村,是改革开放后长三角一带劳动力的主要来源地,源源不断的农村剩余劳动力,为长三角的工厂提供了活力,他们也获得了相应的收入,让生活好了起来。这是改革开放四十年来,产业化人口迁徙流动的真实图景。
曹国柱们的故乡也搭上了发展的快车。今天的小岗村,在兼并了周围的村庄和人口之后,已从当初一百多人的生产队发展成为“全国十大名村“,村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名列前茅。年长的一辈人靠天吃饭,靠土地辛辛苦苦地过活,如今年轻一代则有着更丰富多彩的选择。
在宁波、上海、常州等城市的若干个织布厂、酒厂,曹国柱尝试过各种工作,收入一直停留在勉强够得了生活的水平。2002年,他将老家的土地承包了出去,跟着大哥到杭州一家饮料厂做仓库工人,负责将成品的饮料装箱、入库。
新的城市,新的工作,他们有着对大城市的新鲜和好奇,周末约着同乡游遍了杭州。一切都很好,只是工作并不如意,高温、熬夜,对身体的消耗很大。即使这样,曹国柱还是选择在这座城市留了下来。
后来,他因为喜欢开车,就换了在一家公司专职开商务车的工作,每个月收入3000多,接待贵宾客户往返机场。但作为司机,做的最多的其实是等待,同时还要看上去文质彬彬,行程中保持安静,没有与人的交流。对于曹国柱来说,这是一个太过于安静,又稍显无趣的工作。
时光如水一样在流水线上、在车轮下流逝,曹国柱一般会在春节等节假日,返乡省亲,直到那时,他会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安徽人。家乡也总是在节假日时才会显得充盈,许多在外地务工的同乡、玩伴会回来,乡村才有了生气。
2015年,曹国柱四十不惑,他已经在杭州工作生活了13年,算是在这里扎下了根,对于一个出身于安徽乡下的中年男人来说,奔波二十余年,在城里站住脚跟,已是难得。
此时,曹国柱生活的杭州所孕育的阿里巴巴,已在美国上市快一年了,杭州也因此被称为“中国最互联网化的城市”。滴滴在北京诞生之际,快的在这里破土而出。这一年,滴滴与快的合并,杭州也是受网约车影响最大的城市之一。
5月,滴滴快车进入杭州,曹国柱看到消息后,马上注册成为车主并开始接单,尝试起这个新鲜事物,一步跨入了网约车行业。曾有一段时间,他是滴滴快车接单的冠军。这是辛勤劳动的结果,而他得到的回报是可观的收入。
网约车司机的工作,一下子让曹国柱忙碌起来,每天近乎准时上线、接单、下线,他的日常轨迹规律了起来。他回到家乡的时间更少了,从家乡来的消息,有时要靠在杭城的同乡人捎来。
在杭州下沙生活了十几年,曹国柱看着这个地方从郊区发展成现在的大学城,对这里的大街小巷、发展变化几乎了如指掌。他知道每一个时间段哪里人多需求大,心里就有一张需求热力图;他还熟悉每一个小区每一个店面,脑海中装着GPS。做了快车司机后,他觉得算是找对了工作,一切都变得得心应手起来。
这个区域学生群体居多,他接到的订单也多为短途单、拼车单,这在很多司机眼中不是好订单,但他很喜欢。三年多下来,接了3万多单,每月有8000到10000不等的纯收入,极少遇到不开心的情况。学生们素质高更有礼貌,也更活跃,上车就拉着他聊天,交流起来不会心累。还有不少人说他像某位领导人,要合影留念。
接触多了,他眼中各个高校的学生也不尽相同,比如传媒学院的学生最爱玩儿,十一二点才回去;杭电的学生就比较爱学习,很晚才从实验室回宿舍,暑假也有很多人不回家……他的订单量也会跟着学校的寒暑假起伏,暑假期间,每天三十几单,开学后又会有一个猛增。
他从这份工作中发现,其实自己不但获得了收入,有时还帮到了人。去年杭州难得下雪,很多人当天叫不到车,一些司机因为路况不好也不敢上路,他就想自己多跑一会,送更多的人回家,那天他接了50单。
简单的生活,单频的工作,曹国柱已经觉得很充实。一晃从家乡出来闯荡了近20年,他可能觉察不出这些年的奔波、打拼,和四十年前发生在故乡边上的惊天故事的必然联系,但事实就是这样,许多人必然的生活历程,就在一个个小的偶然事件中被酝酿。
今年春节,他回到老家,在凤阳县城买下了一个房子,算是为以后在家乡的生活留一个着落。随后,他又回到杭州,继续着滴滴网约车司机的工作,不出意外,他会将这份工作继续下去,也会在杭州继续打拼,为着下一代拥有更好的生活,相信下一代也有更多的选择和机遇。
他说,几十年就这么“嗖一下”过去了,他挺知足,回首望望,田园已远,故乡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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